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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祖伟:寻常百姓与大师们的故事

时间:2015/9/26 来源:贵州信息导航 作者:陈祖伟

《寻常百姓与大师们的故事》

文、陈祖伟(原文发表于2002年11月贵州日报http://gzrb.gog.com.cn/system/2002/12/11/000302733.shtml)


今年5月,由省作家协会、贵阳市文联等单位在贵阳为我的收藏举办了《20世纪百位著名文学家墨迹照片展》展览时引起轰动,各界人士纷纷发出“藏宝皆文物”、“感人至深”、“光彩夺目”的感叹。其实大家看到的只是我收集到的一些照片和文字,却不知道我在求字、求照过程中发生的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那些文学大家们为此所表现出来的极为高尚的人格魅力的故事。


永远的“小桔灯”


1985年1月,19岁的我从老山前线立功归来,被安排到贵州开阳磷矿机电厂工作。后来,我喜欢上了诗歌创作,并有诗文不断走上《诗人》、《青年作家》、《星星诗刊》及香港的《世界华文诗报》、台湾的《葡萄园》等刊物。人们也为我这个初中未毕业的伤残退伍军人连连叫好。


1992年5月,为纪念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50周年,邮电部发行了一枚纪念邮票。看着邮票上巍巍的延安宝塔山,一直梦想着结识文学家的我突发奇想,何不让这枚小小的邮票成为自己的“信使”。


于是,我设计了一张签名卡,上端打印“中国著名作家签名集锦”,下面贴上纪念邮票。设计好了,我又犹豫了:那些文坛大师们会理睬吗?我脑子里一遍遍闪现着那些仰慕已久的文学大师的名字,心里七上八下。


“对,先给冰心老人寄去!”我从床上一打滚儿跳下来,从费尽心思才搜集到的文学家名录中找到了冰心的通讯地址。认认真真写好后,我又附上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信中简单说了自己的经历。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半个多月过去,一天一天的失望让我逐渐失去了信心,我不禁笑自己太过天真。


“小陈,你的信。”一天,同事喊。


“我的信?”我一脸的惊讶,心一下紧张起来,几步跑到同事跟前。从同事手中“抢”过那封信,我一眼就看见信封下的“谢冰心”3个字,我高兴得跳起来:“冰心老人给我来信了!”


小心翼翼地拆开信,慢慢抽出那张签名卡,上面果真有冰心的亲笔签名,里面还有一张冰心的名片。


捧着签名卡和名片,我不禁想起冰心的《小桔灯》,并不自觉地吟诵起文中那段异常精彩的文字。我陶醉了:昔日只能通过书本仰望的文学家,此刻竟与自己近在咫尺。我深知这是文学大师对一位从老山前线负伤归来的军人的特别钟爱。


这一年,我共收到巴金、曹禺、臧克家、舒婷等106位文学家的签名。其中,曾参加过延安文艺座谈会、聆听到毛主席教诲的老诗人公木,不但用毛笔在卡片上签了名,还为我题写了“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的诗句,这与邮票上的延安宝塔山和八路军劳作的画面极为相融。


看着公木的题字,我又想到了冰心老人,我去信汇报了自己的收藏情况,并恳请她再为我题写点什么。


1993年12月20日,我收到冰心老人寄来的挂号信,里面装着她在雪白的宣纸上用毛笔为我题写的“中国著名作家签名集锦”的题签,我感动得泪水涟涟。在那幅近乎完美的书法中,每个字都显得笔力遒劲。若不看到“冰心题”三个字及鲜红的印章,谁会相信这是出自一位94岁老人之手。


收藏中国现当代文学家的签名,若缺了港台及海外华人作家,那一定是种遗憾。于是,我求助于中国作协,得到了韩素音、聂华苓、金庸、白先勇、余光中、柏杨、琼瑶等众多港台及海外华人作家的地址。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的我,按照作协外联部提供的英文地址在信封上用笔东弯西拐地描摹,居然也与英、美等国著名华人作家联系上了。


1994年10月5日,是冰心老人的95岁生日。我写了一首《赠冰心》的诗:您身后堆砌着94载岁月/那里面有些什么/却看不清/只知您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慈祥的微笑/把世界温暖/让花儿在梦中慢慢醒来/还在无数的读者心中/播洒无限的爱。我把诗稿给老人寄了去,以表达我对她老人家的敬慕之情。


大家风范


1994年6月,我因旧伤发作,去了10年前住院的原昆明军区总医院治疗。


到昆明,自然要去拜访电影《边寨烽火》、《芦笙恋歌》的编剧彭荆风。住院后的第二天,我就忍着疼痛,拿着彭荆风赠送的名片,费了很大周折,总算找到彭老所住的部队干休所。


接到门卫的电话,彭老马上到楼梯口等着:“小陈,十分欢迎你!”以前虽未与彭老蒙过面,但都曾是军人,我立刻就有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交谈中,得知当时作为军区宣传部副部长的彭老也曾到过老山前线,并写了不少反映那场战争的小说和报告文学,其中,《有争议的巴顿》写的就是我所在部队的团长。


“29岁了还没有成家?”听说我还没结婚彭老有些意外,“怎么,没有合适的?”


“矿山男工多,女工少。”我结结巴巴地说。


彭老不住地点着头,眼中满是忧虑,嘴角翕动了几下。良久,他起身去书房拿来一本杂志,翻到一篇登有女兵照片的文章说:“你那里离贵阳远吗?她是你们省的,是位文学爱好者。”


我又是一脸的通红,忙说:“我不着急,不急。”


见我难为情的样子,彭老不禁乐了:“找对象也应该有军人的那股子冲劲儿呀!”


“是。”我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回去会努力的。”


这次拜访令我非常兴奋,不但见到了部队首长,还与自己崇敬的文学家面对面地倾诉、交谈,那感觉真是痛快。临走,彭老再三问:“小陈,在这里住院有没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助?”


“没有,没有,我今天来只想看看您。”我兴奋地抱着彭老赠送的穿军装的签名照及几本签名书离开了彭老的家。


出院回来不久,我收到了彭老寄来的一篇文章。原来彭老以《胸口有两块弹片的人》为题写了一篇介绍我及我收藏的文章,并刊登在《新民晚报》上。其中一段这样写道:“我知道,收集这些照片、签名并不容易,要辗转打听作家的地址。作家们的脾性不一,有的会爽快答应他的请求,有的可能不予理会,这要有耐心有韧力,特别是要读许多作家的作品才能作出选择。”


这年9月,我还去贵阳拜访了被鲁迅称为“乡土文学”的代表作家蹇先艾。之前,我已拥有蹇老的墨宝、名片、书信等,就缺签名照。


到了省文联宿舍,我轻轻敲了敲蹇老的家门,开门的正是蹇老。我简单说明来意,蹇老说:“我想起来了,你还给我写过信呢!”


“是。”我激动地点着头。当时已89岁高龄的蹇老,记忆力这样好,是我没有料想到的。


说话间,蹇老忙着去另一间屋找照片。此间,我仔细打量蹇老的书房:这是间极普通的屋子,没铺地砖,家具陈旧,长沙发是布制的那种,而且已经破损,旁边是很旧的藤椅、书桌。惟一能说明身份的是一镜框内有漫画家方成先生为蹇老画的侧面像。


不一会,蹇老拿着照片走出来,说:“这是我照得最好的一张。”接过照片,只见照片上的蹇老坐在书房的旧沙发上,一脸的慈祥。照片后面写着“祖伟同志留念,蹇先艾,1994年9月”。


告辞时,蹇老执意要送到门外,并向我鞠躬告别。没想到一个月后,蹇老逝世了。每当想到蹇老,我的脑海里就会出现与蹇老告别的情景,眼里总会含满泪水。


听说萧乾的墨宝难求,可我没想到会收到萧乾用“中央文史研究馆”的大信封寄来的挂号信。信封是萧老亲笔所写,还有签名。信内是萧老为我题的墨宝:“生无一锥土,常有四海心”,落款为“谨以顾炎武诗词赠祖伟兄”。这样的落款,让我在激动之余又深感不安,虽然这称呼可能是旧时文人间的尊称,但只限于同辈,用在我这样的晚辈身上,我真承受不起啊。


“我爱我亲爱的祖国”


1995年,我不仅收到鲁迅、茅盾、老舍等已故文学家的签章及照片,还拥有钱钟书、魏巍、李瑛、邓友梅、郭风、浩然、蒋子龙、贺敬之、流沙河、柯蓝、张贤亮等在当今文坛极有影响力的文学家们的墨宝。


一般说来,大多数文学家是不肯以墨迹示人的。《欧阳海之歌》的作者、老作家金敬迈曾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他曾为一友人题字,一天到这位友人家,见友人把他的字装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他很惭愧,从此发誓再不给人题字。中国作协副主席韦其麟为我题了幅字,并要求“勿装裱悬挂”。以《驼峰上的爱》、《虬龙爪》等作品为世人熟悉的作家冯苓植在信中强调:“遵命,完全是出于遵命!涂鸦,纯属是涂鸦!您的自强不息很使我感动,故有此不自量力之举。望勿裱、勿贴,千万替我遮丑。切!切!”


不轻易为人题字作画的文学家们竟对我如此厚爱,这更令我恪守自己的收藏原则:“不买不卖,宁缺勿滥,长期坚持,力求大观。”


1996年底,中国作家协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即将在京召开,这相隔11年的作家盛会对我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但对每月只有三四百元工资、32岁才结婚的我来说,这盛会未免太遥远了。为不错过这个机会,我想到了彭荆风,想拜托彭老帮我代请几位文学家签名。


第二年1月20日,我收到彭老寄来的挂号信,信中说:“你请一些人签名事已办好。(陈)残云同志因身体不好,事前告我不能与会,我去信请他先签了;王朝闻也未与会,改请林斤澜、陆文夫、邵燕祥签;(张)光年恰好来了,也签了。”


几天后,我又意外地收到草明寄赠的签名书。包装后面有两行字:“84岁的老人,寄一本书多困难呀!”我的心沉重起来,深为自己多次打扰不安。猜这话可能是邮局的同志写上的,因为草明当时不是84岁,而是87岁。捧着这本书,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不禁想起数月前草明用颤抖的手在宣纸上为我题的“我爱我亲爱的祖国”几个大字,这句非常平常、平常得近乎口号的话时时把我触动。那是带血的呼喊,是对祖国深入骨髓的爱啊。


从此,每每给作家们写信,我的心中就多了一份内疚,但肩上更多了一份责任。


今年初,我收到97岁高龄的我国诗坛泰斗臧克家的墨宝。10年来,我一直希望得到臧老的墨宝,先后给臧老的夫人、子女写过许多信,真诚地表达了这个愿望。我认为:收藏著名文学家的书画真迹,没有臧老的墨宝是一种缺憾。他的家人回信说:老人身体不好,患有多种疾病,长期卧床。今年初,臧老夫人郑曼不但挂号寄来臧老的墨宝,还寄来一封长信,内容真挚感人:“如果臧老病前,早就给你写字了,无奈他自1995年夏起,住院8次达数年之久。考虑到你的一片诚意,如现在再不给你写几个字,将永远遗憾。今日他精神稍好,请他为你写几个字,他题了‘自强不息。臧克家题’八个字,再也没有力气了。只好由我补上‘祖伟同志’四个字。很不协调,只好如此了。”每次凝视墨宝,我都禁不住潸然泪下:这是臧老拼足心力、简直就是蘸着自己的心血写成的。这件由臧老夫妇合作的墨宝,世间少有。


“人在家中坐,书信遍九州”,十载春秋,我先后寄出了数千封信,达百万字以上,字里行间凝聚着我的一片真诚和执著。这一切,所换得的回报是那样的丰厚,真诚。我所收集到的这些实物都是文学家及其家人无偿赠送的,这笔无价的精神财富,将珍存于我的心中,永远,永远……我打算无偿在全国进行巡回展出,让更多的人记住这些曾激励、影响、鼓舞了一代甚至几代人的著名文学家们。


(作者系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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